乐山市论坛

首页 » 问答 » 地理 » 逝者如斯乐山大佛
TUhjnbcbe - 2021/1/3 16:16:00

县公安局来电话,宋四龙在四川乐山的一个寺庙里自缢身亡,现在尸首还停在殡仪馆,要厂里赶快派人去处理。宋四龙是我们厂印刷车间的工人,嫌干胶印太苦,好久没来上班,听说到以教委名义办的一个照相馆跟师傅学照相去了。有人前不久还看见他带了个女朋友到厂里来,有说有笑的,怎么突然跑那么远去吊死了呢?

得知噩耗以后,四龙的室友在宿舍找到他留下的一封信,大意是说他失恋了,觉得生活没意思,要到峨眉山去做和尚。他主意已定,不会再回来,厂里不用去找他,麻烦室友将床上的东西交给他的家人。孙建华要我和李跃平带宋四龙的家人去乐山了解事情的原委,把骨灰领回来。与我们同行的是四龙的两个表兄弟,其中一个是曹外女的哥哥。外女有四个哥哥,取名东、南、西、北京,这一位叫东京,平日里大家都叫他“东京牯”。

一行四人从郴州上车,在火车上坐了两三天,到达成都已经是傍晚了。车上的伙食实在太差,好像餐餐都没吃饱,下车后见到路边有餐馆,赶紧进去饱餐一顿再说。四个人,三菜一汤,我特意点了个麻婆豆腐。早就听说这是成都的名菜,不过只闻其名,不知其味,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。红烧的豆腐上面铺了一层肉末,洒些绿葱红辣椒,再加上黑点点花椒面,好大一盘子。湖南人爱吃辣,对花椒却不那么适应,几个人麻得直唆嘴巴。这一餐只花了二十几块钱,又饱又够味,没想到成都的东西那么便宜。住店也不贵,到处都是块把八毛钱一晚的旅社,我们挑了家最贵的,一个双人间才两块钱。第二天转乘汽车去乐山,一路走了四五个小时。乐山同我们永兴一样,也是丘陵地区。不同的是我们这边的公路绕着山脚走,他们那儿的路在山顶上,汽车从这个山脊走到那个山脊。路的两边是树林,旱土,村庄,最低处才是稻田,别有一番风味。

下车后,我们先去了乐山市公安局,公安局要我们直接与乌尤寺派出所联系。乌尤寺在著名的乐山大佛旁边,从市区坐轮渡过江,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。路过大佛的时候,船开得很慢,有意让乘客仔细观赏大佛的雄姿。这里是泯江和青衣江、大渡河三江汇流处,江面十分开阔。大渡河与青衣江交汇的地方是一条美妙的曲线,泾渭分明。乐山大佛是一尊弥勒坐佛,始建于唐代,工程历时90余年,高达71米,是我国最大的摩崖石刻造像。从船上看大佛,全景一目了然,佛像跟前活动的游人,如同蚂蚁般在那里爬来爬去。

在乌尤寺派出所,警官向我们介绍了宋四龙的情况,说派出所在第一时间接到乌尤寺有人死亡的报告,立刻派人勘查了现场,确认死者系自缢身亡。依据死者身边的身份证,知道是湖南省永兴县人,居住在城关镇桥南路三号,于是通报了永兴县公安局,要我们派人来认领。

乌尤寺派了一名咨客(负责接待事务的和尚)来接我们去现场查看。他跟我们说,宋四龙是在自缢前十来天到这里来要求出家的。之前曾经去了峨眉山,也是要出家当和尚。在那里没被收留,便赶到乌尤寺来了。到寺里,他要求见长老,在方丈室门口守候了一天一夜,怎么劝,也不肯离去。后来方丈见了他,问他姓甚名谁,是哪里人。他什么都不肯说,声称只有收留了他,才会说实话,不然,便死在这里算了。

方丈怕出人命,采用缓兵之计,将他安排在寺院的僧房里住了下来,每天抄抄经文,扫扫院子。后来他向小和尚打听,为什么不让他与大家一起做功课。小和尚对他说,按*府和佛教协会的规定,出家要求自己愿意,家人同意,*府同意,三者缺一,就当不了和尚,你现在还不是和尚,自然不用做功课,现在住的地方是庙里的客房。宋四龙听此一说,知道家里绝不会同意,在这里还是出不了家,彻底绝望了,决计在这里做个了断,当晚便在客房里上吊自缢了。

咨客领我们去看了现场,客房在二楼,楼枕上还悬着那根麻绳,四龙蹬过的那张方凳倒在楼板上。楼层不高,像他那么高大的身材,我估计吊下来脚尖应该能够着地。竟吊死了,可想其必死的决心之大。从楼上下来,咨客带我们去见方丈。方丈室里面很大,有个带天井的客堂。在客堂的太师椅坐下不一会儿,长老便出来了。作揖之后,长老同我们并排坐了下来。这位老和尚是四川省佛教协会的副会长,八十多岁了,眼不花,耳不聋,头发虽然有些稀疏,脸上却没多少皱纹。最奇葩的是他的耳朵特别长,肉坨坨的,就像菩萨的耳朵那样,两耳垂肩。长老说话的音调不高,但十分清晰流利。他跟我们讲了与宋四龙见面的情况,还说到寺庙里特地为他做了超度的道场。咨客陪我们用了午宴。没有荤腥,十几道素菜,大多是豆制品,吃起来却有鸡鸭鱼肉的味道。

下午,咨客带我们乘公交车去殡仪馆。工作人员将遗体从冷库取来悼念堂,揭开罩布一看,真是宋四龙,面容与平日没有什么改变,颈部与左脸颊有很深的紫色勒痕。我们请化妆师为他整容,然后拍了几张照片,留给他的家人。东京他们买来些纸钱香烛,就在灵前烧化,为表兄弟送行。在这里,我第一次见到火化的过程,不免有些唏嘘哽咽,为失去一位好同事而惋惜。离开乐山前,我们再一次来到乌尤寺,向方丈道谢,感谢他们悉心妥善的处置,为此事跟他们增添的麻烦表示歉意。

从乐山返回成都,我到邮电局给厂里打了个长途电话,向孙建华报告在乐山的处置情况。孙建华说,你不必急着回来,要跃平陪你在重庆玩几天,好好放松一下。你要东京他们带着骨灰盒先回来,厂里会组织一个简单的悼念活动,然后把骨灰安葬妥贴,毕竟大家同事一场,也好向他父母一个交代。我跟他说了声谢谢,告诉他我准备去一趟重庆,厂里那台制版照相机出了点毛病,影像有些模糊,机子是重庆生产的,我打算到厂里向师傅请教调试技术,回来重新调试一下,顺便买几盏机上用的灯管回来。

当天下午,我为东京两个买好车票,把他们送上了回永兴的火车。在成都,我和跃平参观了诸葛亮的丞相祠堂及杜甫草堂,还到成都师范学校找到了在那里教书的表弟刘沛。沛沛是三舅的小儿子,也是学美术的,他带我们两个上家里吃了顿饭。一进门,坐在对面的一位老妇人就在喊:“健生,记得我吗?我还抱过你呢。”我一头雾水,想不起她是谁来。沛沛连忙说:“这是我岳母娘,叫徐瑞芬,跟你妈妈同事呢。”我这才想起来,解放前母亲在涪陵教书的时候,徐娘娘(四川人称阿姨)在那当校长,我还吃过不少她送的东西哩。

吃饭的时候徐娘娘说她刚办了离休,原来她那时候就是地下*员,解放后在重庆、成都工作,是单位里的领导干部。第二天,刘沛带我去中科院成都分院看望了五舅刘国藩。五舅年代曾经在苏联留学,回国后在沈阳的中科院森林土壤研究所工作,如今同舅妈都在成都分院,依然从事土壤分析工作。交谈中,我提起他送我的那些苏联和东欧各国的邮票,他说还记得,那时他也是个集邮爱好者。谈到他信中的那些字,尽是些圈圈。一个小圆圈,往下拖条尾巴,是个“是”字。小圆圈插一竖,后面加个大圆圈,就是“中国”了。他不禁哈哈大笑:“怎么?不容易认吧。其实是有规律的,掌握了规律,也不难认。”在成都街上行走,免不了受到成都小吃的诱惑,我同跃平进店吃了一回。每人点了一份五块钱的小吃套餐,有龙抄手、夫妻肺片、小笼包、玉米粥,一共七八样东西,价廉物美,吃得又饱又解馋,太过瘾了。

在重庆,我们住在三妹宜敏家里。三妹家还是在大坪,我以前是来过的,这里的交通比较方便,往各处都有公交车。我们去照相机厂坐的是小三轮,重庆人叫老爷车、啪啪车。这种车招手即停,非常方便,从大坪坐到磁器口,只花了六毛多钱。照相机厂实际上是家*工企业,生产吊车梁、汽车大梁的,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出制版照相机,报照相机厂的名字,人家根本不知道,害得我们找了好半天。厂里的人听说我们是从湖南来的,非常热情,将我领到机器旁,手把手教我怎么调试,还招待我们吃了餐饭。买四只氙灯管,打了个八折,让我们少花了百多块钱。

第二天,我们去*角坪的四川美院看望三舅。三舅搬了新家,幸好在路边碰到刘明表妹。明明到美院来教书了,跟小时候的样子大不相同,是她首先认出我来,将我们领到新住处。三舅看来比早两年更精神一些,问这问那,十分健谈,兴致冲冲地同我们合了个影。进了屋才想起忘了带点什么礼物来,心中非常懊悔,没想到临别前三舅却把两罐奶粉交到我手上,要我带回去给妈妈,让我尤其觉得尴尬。

这回来四川,来来去去都是买的硬座票,按规定可以照票价的百分之三十报补贴,再加上在重庆没住旅馆,我估计这趟出差,补助费会有不少的结余。我打算帮宜美买件衣服料子回去,要三妹帮我参谋一下,看买个什么花色的好。三妹说:“你明天到公司来找我,我们公司就在解放碑附近,中午陪你逛商店,一起选个料子。”那时她在中国建筑总公司重庆分公司做办公室主任,公司在邹容路上。我跟跃平在市区逛了一圈,找个小店吃过午饭之后,掐着钟准时在午休的时候到了那里。三妹领着我在解放碑看了几家店子,最后选了段蓝底白花的棉绸,她说可以裁件连衣裙,又素又雅,非常符合二姐的气质。我见她说得有道理,便依她的意思买下了,夸她有眼力,选得好。

回永兴后,我按厂里同事说的位置去了烈士陵园,想看看安葬在那里的宋四龙,可转来转去,总是找不到地方。四龙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青年,自然没有资格光明正大地埋葬在烈士陵园里,更不能树个碑呀什么的留个纪念。厂里的同事留下的所谓标记,只怕时间长了,自己也找不到,别人哪里能够认得出来。四龙之死,厂里没有直接的责任,可是人家的父母养育了十多二十年,把孩子交给了你。如今人没了,我的良心能安么?

李孝威回忆录·逝者如斯

老树新花19·乐山大佛

(总第篇)

李孝威回忆录《逝者如斯》讲述先生

从年出生至年退休60余年间

所见所闻所历所思

普通人,大时代,真历史

东环路54号连载李孝威回忆录《逝者如斯》,每周一篇,共篇。张三湘仍在这里写文章。

1
查看完整版本: 逝者如斯乐山大佛